咲咲今天吃什么

一个庸俗而聒噪的灵魂

将军未老7

韩文清因为失血太多,一直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如同金纸。

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出气多进气少,整日在死亡线上徘徊,不知道哪一瞬间就会踏进黄泉路,而为了韩文清的这口生气的苏沐橙,已经在床边不眠不休的忙活了两天一夜了。

屋里充满了苦涩的药味,比叶修受伤时不知厚重了多少,苏沐橙早就被这些味道熏到麻木,无论是下针还是灌药,眉头都不皱一下。

好在韩文清根基深厚身体强健,硬生生扛了过来,第三天时就有了苏醒的迹象。

他恢复意识的那天,老天爷赏脸送了场久违的晴空万里,正午的太阳不烫人,温柔的像个姑娘,落下的金光把窗拉出长长的影子,照在窗前的紫砂花盆里种着一的野花。

韩文清清醒后听到林敬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快:“叶将军不进去吗?”

过了一会儿,叶修的回答清晰的传进来:“天气不错,在树上看书挺不错。”

韩文清心中一空: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想吗……

林敬言再没说话,推门而入,木栓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

此时苏沐橙并不在房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敬言走进床头,看见韩文清睁着眼睛,非常惊喜:“呦,活了?”

韩文清实在没有心气跟他贫,掰过脑袋不去看他。

林敬言绝对属于蹬鼻子上脸、给点阳光他就灿烂的人,哪怕韩文清对他没有什么好气,他都能硬从韩文清吝啬的言语里掐出点儿什么感情的水来,如果说句好听的给他,他就能飞上天去。

“你这次真是命大,都这样了还能看见太阳。”林敬言也不在乎韩文清是否待见他,直接撩起衣服就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我真以为你这次命不久矣,都开始准备棺材想找个风水宝地把你埋了,真是没想到还能看见能睁眼的。要不是苏姑娘医术精湛,你早就不知道在地府接谁的班了。欸!你这次好了之后,可真要好好谢一谢苏姑娘,人家为了把你这眼看着都要咽气的人拉回魂来,可忙活的脸都白了。”

韩文清听的实在烦躁,扯开破锣一样的嗓子,问林敬言:“你没有正经事要做吗?”

林敬言听完就炸了:“正经事?我看着你不让你发疯就是正经事!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你心里没有数吗?你知不知西南差点儿没了统帅!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就要用你的帅印写封急报告诉陛下西南都统殉职!你知不知道全关的将士都在看着你唯恐你撒手人寰!”

韩文清道:“你的废话太多了。”

林敬言一巴掌拍在韩文清的床上,完全不理会韩文清的拒绝,接着刚刚的话骂他骂的虎虎生威,气的面目狰狞:“你要是现在脑子里那点儿瘀血放干净了,就好好想想你做的事情该不该!燕军死光了吗?这仗打完了吗?你们韩家还有人吗?祖宗,算是我求你,你又不是水做的,打碎了还能揉回来,能不能看看你手里的帅印,能不能看看身下的帅椅,算我求求你了,我还不想就这么接你的班。”

“燕军……”

林敬言没好气的打断他:“你躺这儿的第二天叶将军就带着人到了,你就在床上生蛆吧你!”

说完他站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向屋外,开门后,冲着屋外的大槐树喊了一句:“叶将军,韩文清醒了。”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过多久,叶修那道深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韩文清的视野里:“啧啧啧,看看这气的,‘韩帅’都不叫了。”

韩文清没搭他的话。

叶修走到桌前,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拉了个凳子,坐的离韩文清一尺远。

“林将军虽然激动了点儿,但是说到底还是你把所有人都吓怕了。这次真的是大难不死,连沐橙都跟我说差一点儿救不回来。”

韩文清努了努嘴想辩解两句,但被叶修眼疾手快捂得严严实实。

“我不想我接管南越关的理由是‘统帅殉国’,不太吉利。我要韩帅亲手把帅印交给我,我要你和帅印都是完整的。”

韩文清仍旧沉默的看向叶修。

叶修也回看着他,原本懒散的瞳孔此刻塞满了认真。

“我想不明白你怎么想的,所以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免得惹你烦。”

说完,松开手,起身向门口走:“我替你叫沐橙。”

他走到门口时,顿了一下,扔下一句:“多惜命总也没错。”才消失在阳光里。

韩文清在出关前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也并不惧怕就这么离开,只是心中怀有遗憾。

遗憾还没看过无边浩海,遗憾还没看过所有的风花雪月,遗憾韩府还没有金风玉露,最遗憾的应该就是那句本该说出口的话,还藏在怀里不敢示人。

说他胆小也好懦弱也罢,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跳动,那种立于危桥之上的感受惶恐不安,却出奇的安宁。

没多久,苏沐橙端着一盘子的药罐走进屋里,看到韩文清清明的眼神,松了一口气。

韩文清见她走近,便问道:“叶将军怎么来了?”

苏沐橙平淡的回答:“叶修说,半个月前东南的战事就已经平定的十之八九,又恰巧抓到了来自西南的探子,他猜是你派来的,盘问了几句就发现情况不对,于是一边派人向都城奏报,一边整军带着军队过来了。”

林敬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倚在门上,好死不死的模样欠揍的要命:“说来真算是你福大命大,要是再晚半天,这南越关连带着你这条半生不死的命,都要交代给燕军。对方知道你重伤昏迷后,压根没给我们喘息的机会,第二天下午就发兵猛攻了,要不是叶修带了人,你现在多半就在对面监狱里住着。”

苏沐橙打开几个药罐,把其中的药粉倒出来,用东西蘸好,端到韩文清面前,林敬言发觉苏沐橙要上药,不用吩咐,自觉的走过来,帮苏沐橙扶住韩文清的身体。

手上忙活着,嘴也闲不住:“不过这几天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动作,毕竟前几天损失的太大,不回点儿气儿怕是要憋死。你也不用担心,就算是大军攻过来,也有叶修和我顶着,轮不到你头上。”

这时,苏沐橙上好了药,扒开韩文清的眼睑观察了片刻,下了死令:“没有事情就不要随意出门走动了,要是惹恼了我,叶修也救不了你。”

说完,拿起腿上的药盘子,轻声细步的离开了屋子,顺便带上了门。

林敬言也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苏沐橙并没有韩文清想象的那么温和,大多数时候她并不与人发生口角,是觉得对方傻的可怜,因而懒得计较。

但苏沐橙的要求并没有引起韩文清的重视,还没等到这天的太阳落山,他就踩了红线。

当时正直午饭时间,韩文清把午饭吃的盆清钵亮之后,颤抖着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抓衣架上的中衣和外披,想去堂里找林敬言问话。

正当他系外披时,苏沐橙端着药进了屋子,脸色“唰”一下就黑了下来:“韩将军——在做什么?”

平常只有韩文清给别人黑脸,还没见过谁能摆韩文清脸子,所以他一下子呆住了。

他抬头看了苏沐橙一眼,嘴角微不可查的抖了抖,手也不敢再动,放在胸口的带子上不知所措:“这几天给苏姑娘添麻烦了。”

苏沐橙脸一抬,眉毛皱的死死的:“我不管麻烦不麻烦,在我这儿,就要听我的,衣服脱了,躺回去喝药。

韩文清只能安分的脱了衣服,一口干了碗里的药。

苏沐橙带着空碗出了厢房,临走时嘱咐韩文清:“这药一日三次,一次不可少。韩将军这几日还是安分的在屋子里休息吧,切莫随意走动。”

苏沐橙刚走,韩文清就吩咐守门的士兵叫林敬言来见他。

他不能随意走动,有人全须全尾的自然能随意走动。

本来以为这样苏沐橙就不会苛责,但是没想到苏沐橙傍晚送药时,看到林敬言坐在屋里,差点儿没生撕了这个神弓手。

“我早就说了,韩将军需要休息。你是诚心来催命的吗?林敬言将军——”

林敬言听完这话一哆嗦,抱着手里的东西“嗖”的一声溜之大吉。

韩文清该说什么,只能安安静静的吃完饭喝了药,然后目送满身煞气的苏沐橙再次离开厢房。
没过多久,叶修拎着本书走了进来,整个身子还没全都进门呢,飘忽的声音倒是先进来了,

“韩将军啊,是叶某人早些时候忘了提醒你,千万不要碰神医霉头啊!”

韩文清听到声音先是呆了一下,然后逃避的闭上眼睛:这尊大神不在堂上坐着,怎么跑出神龛到他这儿来了。

叶修进屋后,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在床尾找到一个小木凳子,搬了来,坐在韩文清的床对面:“呦,韩将军这是……伤还没养好,眼睛又瞎了?”

韩文清听着叶修插科打诨无可奈何,只能把眼睛睁开:“叶将军有何要事?” 

特意加重了“要事”二字,暗示他要是来找他聊天放屁的可以趁早离开了。 

叶修听完笑了笑,说:“没有要事就不能来了?这又是韩将军养伤时悟出的什么道理?详细说说,在下洗耳恭听。” 

说完还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

韩文清没搭理他,而是问道:“关内情况如何?派出去的斥候可有消息回报?” 

叶修打开了手里的书简,表情平静,边低头看,边回答:“关内一切如旧,早些时候派出去的斥候还未回关,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午歇时我问过林敬言,后方的补给已经断了是吗?最早的一批斥候已经殉国,自然没有消息回报。” 

叶修面色如常:“那是三个时辰前的事,现在自然不是那个模样。”

“那又是什么模样?” 

叶修忽然抬眸,眼神锐利:“韩将军的意思是在下无能吗?”

韩文清顿住了,嘴唇抖了三抖,但一个字都没有抖出来。

叶修又低下头,看向手里的书简:“没事,我没放在心上。我来只是因为苏姑娘说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总往屋外迈,需要找个能说上话的人看着。” 

韩文清听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的坐在床上。 

约莫半饷时间,外面的天黑透了,叶修看不清手上的书简,于是站起身去点了灯。 

韩文清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他这张嘴却笨到令人发指,他努力的想发出些声音,但又怕叶修回他什么失望的表情。 

叶修点好灯,又坐回了椅子上,但烛光似乎不够亮,他使劲看了两眼手上的书简,然后任命的卷了起来,站起身走向门口。

韩文清见他要走,着急的叫了一声:“叶将军——” 

叶修回头看向他,忽而笑了:“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入夜了,你好好休息。” 

然后扬了扬手里的书简,潇洒的走出了房门。 

看着叶修的衣袂消失在门边,韩文清矮下身子,瘫在床上。 

大概是大病刚醒的缘故,他多久就睡了个透熟。

关内厢房南北开窗,床通常是顺东而西放置,正午的阳光稍一偏就偏到了韩文清脸上。

被阳光晃醒没多久,刚吃上饭,林敬言忽然风风火火的跑进来,韩文清看他一脸衰相,就知道他这张破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韩文清,燕军出阵了。”

“然后呢?” 

林敬言闻言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自然是……”

“带兵出关?奋勇杀敌?”

林敬言看向他的眼神里写满了:知道了就赶快动起来啊。

韩文清懒得搭理他,一边慢悠悠的吃饭,一边说:“兵符在叶将军手里,这些事情你还是告诉他最好。” 

林敬言用手指了指韩文清,一跺脚气鼓鼓的走出厢房。

林敬言走后,韩文清百无聊赖的在屋里坐着,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硬生生把热菜吃凉了。

既然兵符交给了叶修,那么不该他去做的事,他绝不越庖代俎。林敬言来找时,他也是有些犹豫,但是仔细想想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去确实不妥当,最终决定把屁股钉在板凳上等着叶修带军凯旋。

叶修带军从东南跑过来已经冒着大不韪,如果他再没有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恐怕到时候到三公九卿面前不好交代。陛下任用这么一个书院出身的士人本就犯了这些顽固的忌讳,要是被他们逮到什么把柄,这些所谓的“贵族”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叶修淹死。

叶修在边境蹦跶的这么欢实,一路南下又西征没人拦路,大抵是堂上的龙椅威仪还在,可是眼见的皇上的身子骨没有从前硬朗,这些一口气还在的老蚂蚱还不知道要怎么耀武扬威。

从叶修北上的时候开始,韩文清就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看起来此人风光无限,圣眷正浓无人出其右,但是作为韩家人,朝堂里的风向他多少还是能听到些的。

这两年皇上的身体江河日下,太子虽然已经内里定下了,但是是个皇子谁又没有野心呢?更何况现在的太子还未行大典,也不过是个庶子。出身说好听点儿是被外戚连累,说难听写些就是骨子里的血不纯,天生有个造反的命。

皇帝位高权重当然不在乎底下的人说什么,压根没没去打听过,但是这些想冒头的皇子可不会只当耳边风。今天听听司马的耳根,明天又上门给司徒送礼求问,几手宫心计搅的皇城乌烟瘴气。但是这些公卿其实谁也不向,这天下谁坐不是坐,奉的主子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天下七分利自己能得几分。

这些皇子公卿从叶修进皇城的时候就开始撺掇,皇上征召叶修明显是要打压各大世家,目的无外乎“造福百姓”,这种自认为是天命的狂妄和老皇帝一模一样。

宣王和当今陛下一样是个认民为天的主,跟这些老臣又不那么亲近,践祚之后能给这些人几分薄面?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心情不好,随手抓个证据,鸿鹄寺一判,足够把他们的九族诛个遍。

贵族们留的这些小心眼韩文清都明白的清清楚楚,因为他也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人。韩家无论多么心无旁骛,到底还是爵位世袭的大贵族, 

他明白那里也是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战场。

叶修自入朝以来,从未打过一次败仗,也从未犯过军法,这次如果落下了什么口实,难免被拿出来大做文章,到时候就不是皇帝说要保便能保的了的了。

如果西南主帅韩文清真的重伤未愈,叶修带兵前来支援虽然逾越,但也算说得过去,但是韩文清要是一只脚迈出了厢房的大门,叶修的行为就会被认为是另有目的。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出去和叶修抢这个战功,而是坐下来好好想想到朝堂上到公卿面前怎么解释叶修私自带兵还被他授了兵符的事。

到底是推锅给林敬言,还是干脆到了堂上就黑着脸不说话,直接对着司马的鼻子一通骂。

这个事情韩文清足足想了一天都没有结果,直到北边天响起了退军的鼓声,他才起身伸了伸

胳膊腿准备去院里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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