咲咲今天吃什么

一个庸俗而聒噪的灵魂

将军未老2

林敬言走后韩文清在帅帐里连轴转,数位将领进进出出比打更还勤,门口轮值的两位将士被韩文清使唤的气喘吁吁,硬是不敢说一个“不”字。

附近的屯田军已经接到招令前往镇南关支援。

一时间镇南关头顶的苍穹风雨飘摇起来,空气阴沉潮湿的快要滴出水了。

这天夜里,亥时。

——燕国的大军突然动了。

低沉厚重的号角仿佛一柄重锤,猝不及防的从镇南关的天灵盖上轰然砸下,喧嚣的战鼓和着五十万大军的脚步声,沉重的压力像是天上的黑云不可抗拒的压下来。

报丧鸟的唳声在头顶穿梭,分不清这些畜生到底是喜是悲。

战甲翻腾,妖魔狂舞。

望着远处燃起的火把,韩文清下令击鼓迎敌。

鼓声响起,城墙上飞速架起弓弩,投石机拉紧长绳,烽火楼上燃起了烽火,明亮的火光数十里外都清晰可见。镇南关的十五万重装步兵抽调出十万挡在关前,后方是二十万的骑兵步兵。

燕军距离军阵二百米时,瞭望台上厚重的号角第一次响起,弓弩手应声放箭,箭矢直指燕军轻骑兵。越过重装步兵的箭雨准确无误的射入阵中,轻骑兵像割麦子一样倒下。

一盏茶。

两国的重装步兵终于短兵相接,卷起了血红色的交接线,钢铁碰撞的声音铿锵有力。

先锋军的钝斧混着血腥气劈碎了轻骑兵的马腿,轻骑尖锐的钢枪挑起重装铠甲的缝隙,鲜血从死人的口眼中溢出,蜿蜒的流向地心。

无人彻夜安眠,战报与哨兵踩碎了帅帐缀到地面的毡毛。

一个月筋肉骨骼与铁剑铜锤的交换,让鲜血把镇南关前的土地都染成了暗红色,无数破碎断裂的兵器被踩进了泥泞的土地里,森然白骨曝尸荒野。

地狱欢腾的声音隔着黄泉河水都听得见。

可正当两军酣战时,燕军中军驻地入口,一个穿着内侍服装的男人打破了驻地的宁静,也打破了此时近乎焦灼的战况。

他的声音尖锐的不像个男人,高傲的恨不得用鼻孔看人:“我乃是陛下亲封持节巡抚,征北将军在何处?”

守门的将士先是有点儿疑惑的打量了他一下,而后突然被他手中的持节指着咽喉,不得已放他进了驻地:“将……将军在中军帐内。”

那个威风凛凛的男人轻“哼”一声,大步流星的走向了军帐。

帐中的征北将军看见他脸上色彩缤纷,憋住怒意,吼了一声:“看座!”

那个男人回道:“不必了,今天来,是来传陛下旨意的,陛下命你马上赶回都城护驾。”

那位征北将军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后,差点儿跳起来打人。

“我回去护驾,你领兵打仗吗?”

“我就是个传话儿的。”那个男人抖了抖手里的圣旨,但他连打开都没打开,奸笑着用阴柔的声音恶心眼前满面粗糙的将军:“而且,征北将军,这是不是陛下的意思还不好说呢。”

征北将军咽下一口恶气,恶心的像生吞了蠕虫。他身后的副将欲言又止,可还没等他说上一句真心话,征北将军道:“爷跟你走,爷倒要看看你能给爷翻出什么花来!”

说罢,将帅印扔到地上,玉质的帅印被磕掉了上面精致的雕花。

男人心疼的扑过去捡起来,细致的擦掉上面的尘土,责怪道:“何必拿帅印撒气,你看看这虎爪子都磕掉了。这个给你了。”最后一句话,他是对裨将说的。

征北将军听见,气的攥紧了拳头。可他的气还没等到撒出来,就被带回了都城。

原本的裨将没什么大谋大略,守城有余攻城不足,没到两个月,燕军就被韩文清压着打回了南越关,也不知道是过于羞愧,还是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燕军退回南越关的第二天清晨这位裨将的尸体就挂了在南越关的城楼上。

连死都死的不安生。

韩文清抓住了燕国的右军统领,审了一夜没什么结果,于是他决定趁着述职押解这个人质北上。

抵达都城的当天,叶修与捷报同黄昏的太阳一起到来,在天黑前把所有人都惊了个跟头。

第二天,韩文清去上朝,看见了那个意想不到的叶将军。

他还是一身靛色的装束,只是华丽了一些,衣领和衣袖都绣着大气的花纹。束发也没有初见时那么随意,只用一根发带,而是用发冠好好的束到了头顶,棱角分明的发冠衬的他英姿勃发。

虽然穿的正经了一些,但那性子半分也没改,芴板也不好好拿着,用两个手指头夹着来回晃。时不时的还摇一摇头,引的发簪上的丝带上蹿下跳。

叶修看起来并不怕吴王,吴王也不在乎叶修这点儿撍越,不为别的,单叶修的这份凤毛麟角的将帅之才,便能让吴王抛去所有芥蒂。

——四个月,孤身一人深入敌营,全身而退,招安海寇入军,清点驻军,拔腐祛贪,一桩桩一件件都听得朝堂上的所有人心惊肉跳,就连久经沙场的韩文清都不得不得说一个“好”字。

想来自己在他这个半生不熟的年纪,还是个需要师傅照料的雏儿。

下朝后,韩文清正准备回将军府,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韩将军请留步。”

韩文清转身,看清来人,意外之余还有惊喜。

——是叶修。

“有事?”

叶修看着韩文清,笑吟吟的问:“韩将军准备什么时候回西南?”

韩文清眉头皱了一下,心里有些不舒服。

即便是再才学惊艳之人,窥伺他人私事,甚至有结党营私的嫌疑,韩文清从来都没有好脸色:“这似乎与叶将军没有关系。”

叶修没有在意韩文清皱起的眉头,继续微笑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燕国已经自顾不暇,韩将军最近很清闲。”

“叶将军你有话不妨直说。”

“这偌大的都城,只有韩将军与我惺惺相惜,不如明天我们小聚一下。”叶修拍了拍韩文清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明日辰时,落梅桥,不见不散。”

说完叶修迈着大步走下了台阶。

韩文清心想:谁跟你惺惺相惜了,我跟你说话了吗,不要脸。

虽然他这样想的,但是第二天还是如约去了落梅桥。

落梅桥严格来说并不是桥,是穿行与梅林之中的一条小路,两则用木栅栏围着,路上铺了一层三寸高的木板,缓步其上与踩云踏雪无异。

落梅桥的终点是一个石制的亭子,亭子没什么正经的名字,大家都直接称呼落梅亭。连着亭子四根柱子的是三块一尺宽的木板,亭中有一大块粗糙的石料作为桌子,四周放有几块打磨好的略小的圆柱形石块,约莫是凳子。亭子坐落在梅林的西北边,每到深冬时节,梅花凋落,簌簌的花瓣和雪花一起落下来,颇有志趣。

早晨韩文清出门时天上正在飘小雪,他感觉有些庆幸:现在正是落梅桥最美的时候。

没到辰时,韩文清已经到了落梅桥,他自己为到的很早,但是当他走过桥,到达亭子里的时候发现叶修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放纵的青年坐在亭边的木板上,依着一根石柱,一只脚跨在亭外,一只脚踩在亭里,手里拿着一卷竹简。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正看的聚精会神。

那个不能称得上是桌子的石桌旁边放着一些煮茶的器具,一盏紫砂壶正在小石炉上烧水烧的热火朝天,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石炉旁放着张不太大的小木桌子,桌子上有些茶杯和封扣扣的死死的茶叶瓮。桌子两侧放有厚厚的蒲团,附庸风雅的意味昭然若揭。

叶修意识到韩文清到了,抬起眼睛看向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展颜露出一个笑脸。他站起来,顺手把竹简扔在了石桌上,然后招呼韩文清来喝茶。

叶修一边倒着茶一边犹豫的搭话:“郎中令候大人谢世了,韩将军……知道吗?”

韩文清顿了一下,心口被撕了个大口子,滴滴答答的漏出遗憾和悲伤:“……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六天前。”

韩文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盯着茶杯一直没有说话。

郎中令是韩文清半个师傅,老人家自幼习武身体向来健康,多年鹤发童颜,谁也没料到在这个时候他就这么离开了,毫无预兆,把一派喜庆祥和的初冬笼罩上追思和哀悼。

叶修似乎自知不应该谈起这个话题,无奈的叹了口气,思考了很久,抛出一句怎么说都不错的话:“禁卫军无人统领。”

“与我……何干……”

叶修看着韩文清的样子,像是把这辈子的叹息都吐了出来:“候大人享年八十有七,算是长寿,节哀吧。”

像是映衬叶修这句话似的,桥上刮起了一阵风,四散翻飞的花瓣被吹进了亭里,有一些落在了韩文清的披风上,夹着小雪的落梅沾湿了韩文清的外衣,显的他越发娇柔多情。

“之前卫尉被罢免后,卫士一直由候大人这个郎中令统领,如今……南军里有资历的谁也没剩下。”

韩文清抬头看了看他,恍惚的把四散崩裂的精神重新揉捏到一起,这才勉勉强强回过神来,仔细听听叶修还想和他掰扯点儿什么。

叶修见他回过神,便把今天最想干的事拿出来摊在韩文清面前:“京城里能暂且代理此职的人,就剩了咱们两个。”

韩文清无奈:“原来今天叶将军约我是甩担子来了?”

叶修笑眯眯的说:“韩将军已经喝了我的茶,就算是收了我的贿赂,不能不答应。”

这也并不能算是叶修老谋深算,都城里能拿得出手暂时统领南军的人,只剩下韩文清——叶修毕竟是刚刚征召来的,资历尚浅,那么多倚老卖老的尚书台老臣面前他撑不住场子。

至于以后应该找谁当这个郎中令,再找谁当卫尉,那就是不韩文清和叶修该操的闲心。

韩文清没说什么,算是应下了这份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叶修笑眯眯的拿起茶壶给两人茶盏里倒满了茶。

第二天上朝时,韩文清接下圣旨暂代郎中令,留守都城。而叶修则挂着二等军侯的身份,领了个刺史的职把自己支到西北去了。

他走的时候,韩文清站在叶府过街的茶馆里看着,心想:这人怎么想的,要去西北喝风。

叶修上马后一转头就看见了人高马大的韩文清站在低矮的茶棚下看着他,发髻快要顶穿了棚顶,他先是晃了晃手里的竹简,然后飞快的策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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